奔了另一间屋。
荆轲没有能看得仔细,她脸上究竟是怎样的神?但是,他自然也能想象得到,这是她上承受不住的表现。他非常想看一看她,向她说两句安的话,然而,那间屋是她的真正的私室,除了季以外,从没有人可以在她在里面时闯去——为了尊敬她的份,就是她不在荆馆时,他也没有过那间屋。
而夷姞此时的觉,跟他是差不多的。了那间屋,再无人可以见到她泪,这份个人的秘密,连季都不会发觉,安全是安全了,但也有等量的空虚的觉,她渴望着此时有荆轲在旁边,容她投向他温有力的怀抱,用低得只有他俩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倾诉心事。
这个意念是如此的烈,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抑制,于是她伸手弹了两板,同时心得非常厉害。在外面的荆轲,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正当他茫然不知所措时,板又响了。
这决没有听错。但是他不敢去,只走到室门,隔着一重门,用适度的声音:“是公主有话说?”
这叫夷姞很为难。她自然希望他去,或者没有反应,也就算了,这样隔室相问,却是她所意料不到的,她没有勇气答一句:“你来!”这样,便只好保持沉默了。
他在想:难真是我又听错了,或者只是她无意中在板上响声,并无意义?转念一想,果然如此,便当回答。就这默然不语,已可证明他问得没有错。结果,里面没有反应,外面却有了响声,听脚步是季,而且他听得来,季是故意踩响了脚步,故意要惊动他们。因此,他很快地站了起来,心里有些着急——夷姞泪是他已发现了的,这得想个办法来替她掩饰。
“公主,公主!”季在喊,声音很轻。
他走了过去开了门,季正伏在门外,她看见是他,先行了礼,然后抬向里探望。
“公主在里面。”他说,“正在伤心。”
“噢!”季应了一声,随即浮现了惊讶的表。
就这必须得要解释的一刻,他想到了一个理由,“你去劝劝吧!”他说,然后回向里走,同时略略提了声音,“公主跟我谈起王后,谈着,谈着,忽然伤心了。”
夷姞在里面听得很清楚。她其实并不怕季发现她哭,季真的要追问原因,她也会告诉她的。不过,对于荆轲这样护卫她,她不能不激,不能不佩服,佩服他的急智。一个念刚转完,开门声响,是季来了。
她回关好了门,走近背光坐着的夷姞,细细一看,大起惊疑,她绝少看见格倔的公主垂泪,更不用说双哭得如此红!因此,她对荆轲所说的,公主由于谈起王后而伤心的话,开始怀疑。公主孝母是她知的,但是王后崩逝了有好几年了,纵然思念,决不能伤心得这个样。那么,是什么理呢?
季心里充满了疑云,却不敢问,只拿块净手绢,替夷姞轻轻拭泪,同时低声警告着说:“不能再哭了!都了,叫人看见了不好看。”
这句话很有效,夷姞鼻里溜、溜哼了几,收住泪,回向窗外看了看,暮初起了。
“我去打盆,公主洗了脸,就回去吧,明天再来。”季像哄孩似的说。
夷姞没有作声。季等了一会儿,去叫人舀取,亲自接了来,伺候夷姞整妆。先用手巾敷消,再加上脂粉的掩饰,那双明亮的目,倒是看不什么异样来了。
“行了!”季说,“我叫人去车。”
“不!”夷姞一把拉住了她,“再等一。”
等也是白等,在这样的况之,就是再见了荆轲,也不能有什么话好说。这一,夷姞自己也知;但是,她总觉得只要在荆馆,心里便踏实了!她怕回去,怕那墙院,锁住了寂寞凄清的夜!
“唉!”季明白她的心意,不自觉地叹了气。
“你又叹的什么?”夷姞十分诧异,张大了看着她。就公主的份来说,这样看着人,便是促解释的表示。季一时激动,脱说:“王后在世就好了。”
“我不懂你的话。”夷姞摇摇,“说清楚些。”
季膝行两步,挨在旁,微微抬一抬,在她耳际轻轻地说:“王后在世,自然一切都可替公主主。”
这句话叫夷姞吃惊,也叫她激。吃惊的是说中了她的心事,激的是只有季才最了解她。岁月蹉跎,终无托,在那黄昏的窗,梦回的枕上,夷姞自然细细地思量过,千回百折想到来,总觉得有许多话唯有在母亲面前可以说。嫂虽如慈母,到底隔了一层,难于启齿,季的话,实在说得透彻。
但是,她何以此刻说这句话呢?显然的,那是指的荆轲——不错啊!夷姞觉得心中的蔽境,突然被打开了,不过对于那呈现在她想象中的新境界,她还有一因陌生而起的畏惧,一时还不敢贸然举步跨了去。
“公主!”季的声音又响起在她耳边,“如今,只好与太夫人商议。”
与太夫人商议没有用。太夫人不见得会赞成,更谈不到为她主。夷姞心里这样在想,一时却不便说给季听,“回去吧!”她说。她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于是季收拾衣包,先去叫人车,接着,夷姞也了她那间私室,看见荆轲还在那里等着。
彼此对看了一,却都把转向门外,都在注意季,等她走远了,荆轲搓着手说:“我不安得很,不知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公主伤心?”
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夷姞心想,此时不必多说,等想通了要好好跟他谈一谈,因而答非所问地说:“这一两天,我还要来!”手一指池中:“把那里布置起来。”
“是。”荆轲问,“哪一天来?我好恭候。”
“你这两天要城?”
荆轲微笑着说:“一直懒懒地不想动,该好好些事了。我想在这两天把督亢的地图好了它。”
她不来,他不事;她要来了,他也有事了。这是什么意思?是故意躲避吗?不会的。夷姞定神想了一,恍然大悟,但也不敢自信自己的看法,必无错误。荆轲自己也觉得有加以解释的必要,他坦率地说他的心:“一直惦念着公主,心里总像有件事放不,现在好了,我死心塌地了,该什么什么,不能再耽误了!”
没有比这番话更能给夷姞以较多的安。她觉得一颗心轻飘飘地飞去了,恨不得立刻到东跟哥哥去说:“你的看法,完全错了!对荆轲,我不是你的障碍,我是你的助力。”
“公主!”荆轲已注意到了她的表,索把保留着的一句话,也说了给她听,“刚才我一个人在扪心自问,太是有求于我的,公主是无求于我的,唯其无求,所以我对公主更有受恩重,无以为报的恐惧。我不得已要请教公主,我能为公主些什么?”
听了这番话,夷姞立刻在心里回答:“那么,我能为你些什么呢?”这回答也是自问,而且也不难得到答案,她要在这段有限的时光中,给他最大的安,最大的荣耀,让他到一生中经历了最好的一段日。
于是,她的决心在此一刻形成并且凝固了。
“你不要这样说!”她激动地看着荆轲,“你我的相遇是天意,一切都在冥冥中早已安排好了,不是我们自己所能主的。”
“公主……”
“不要叫我公主。”夷姞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大,也很决,“你应该忘了我的份。你记着,我也是一个女人,喜怒哀乐,与人无异。不幸的是,我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份,照我哥哥的想法,我应该抑制我的,说是为燕国的少女个榜样!难顺乎,自然而然的行事,便不足为法么?我不相信!从此刻起,至少是在你面前,我要抛掉我的特殊的份。连我自己都要忘了我是个公主,我希望,不,是要求,要求你也忘了我是个公主。”
话刚说完,季也来了,夷姞怀着相当痛快的心,上车回城。留荆轲一个人在晚风中神。
不过半天的工夫,在觉中倒像过了半辈——不是觉得日难过,而是这半天的经历,抵得过半生的成就。荆轲自以为是一个可以忘的人,此刻才知,那实在是不懂得什么叫!
现在,他懂了。世间的一切,最渺茫空的是个“”字,而最实实在在的也莫过于一个“”字!它不知何由而起,潜生暗滋,浑然不觉,一旦觉到了,便难摆脱——自以为可以摆脱的,还不是真,,像现在夷姞的,他不但不想枉抛心力去企求摆脱,而且他是甘愿受其束缚的,只因为这一份无影无声却又无不在的,越咀嚼、越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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