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惊且痛,还有更多的惶惑。
荆轲慢慢坐来了,两手着膝,正对着夷姞,然后把垂了来,两行泪,而。
夷姞大惊!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涕泗滂沱。那样一个据说从不把喜怒哀乐摆在脸上的人,在她面前却一再地显得如此弱,这越发激起了她的怜。此一刻,她真的忘掉了她的公主份了,也无视于那些女侍灼灼的目光,往上一起,踩着碎步急急赶到荆轲边,一扶他的肩,半跪半坐地靠着他。
所有的女侍,包括季在,都悄悄地退去了。
夷姞没有发觉,她的全注意力都在荆轲的脸上,但不她如何用心搜索,也不能从他脸上找他所以这样哀痛的原因。
“荆卿!”她颤声叫着,觉得哽,鼻发酸,自己也要哭了。
荆轲把避了开去,泪仍旧无声地着,圈都已发红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住摇撼着他的肩,“你这样,叫人心里惶惶的,仿佛大祸临了。”
“公主!”荆轲拭一拭婆娑的泪,垂着说,“天地无,人世凄凉。”
这一把夷姞愣住了。她不知他怎会想这么句话,更不明白他这句话意何所指?想一想,依旧茫然不解。所能了解的是,他有,他需要安。
于是,她从袖中取一方自用的罗巾,轻轻地为他拭去泪痕。那方罗巾带着粉香和她的温,荆轲心一震,慌慌张张地避了开去。
“不敢当!”他顿首相谢。
这样反使夷姞有些发窘。但是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上的一重关,必须打破这一重关,才能消除距离,因此,她鼓一鼓勇气说:“你过来!”
“是!”荆轲膝行而前,距她一尺之地。
“抬看着我!”
荆轲略一迟疑,抬正视。
“把手放随便些!”
这叫荆轲莫名其妙了!“公主——”他喊了这一声,依然正襟危坐。
“你为什么不能拿对待昭妫或者季的态度对我?”夷姞怨怼地质问。
荆轲懂了她的意思,但仍不能不以礼自持:“因为你是公主。”
“但也是女人!”
说着,她把一只手伸了来。荆轲驯顺地接过来,合掌握在他的手中,然后拉着坐向窗。
夷姞的中浮现了满意的神,就像一个小女孩得到了一样心的玩那样。
在片刻温馨的沉默之后,她用好奇的语气问:“到底是什么事,叫你伤心得那样?什么‘天地无’,什么‘人世凄凉’?叫人摸不着脑。”
“多少时候的,今天看了这个地方,又是在你面前,悲从中来,真个忍不住了。”
“把你的说给我听!”她命令式地说,“不要怕,我会分担你的悲伤。”
“知我者唯有公主!”荆轲不自觉地又有些激动了,“我在想,我的只有公主能了解,所以我亦只有说给公主听。但是,我实在不忍公主来分担我的悲苦。”
“那是无可奈何之事!一切都是天意的安排,我不但已注定了要分担你的悲苦,而且——”夷姞忽然换了句话,“你说吧!心里的悲苦,说来就消失了。”
“我记得太初次带我来看此地,那是一座失修的离,从倒坍的墙垣中望来,一池污,荒凉不堪,谁曾想到有今天这等华丽的构筑,清幽的景致?”
夷姞心想,就凭这一丝,也值不得痛哭涕啊!自然,他还有一层的看法。于是她说:“你你说去!”
“今昔之,不必亲历其境,以此例彼,可以想象得之。遥想当初——也并非隔了多少年,就是公主儿时,这里雕栏玉砌,闳壮非凡,但也不过十年光景,在我初见此地时,是残垣败,岂不令人慨不胜?”
“人世间的兴废,原快得很。而且,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夷姞举起一只玉样白的手,在空中画过半个圆圈,“你我只记取前!”
“正就是记取了前,才叫人觉得‘天地无,人世凄凉’!”说着,荆轲黯然低去,用一空虚得近乎绝望的声音自语,“我一死倒是容易,只想到公主,他日重来,对着这里一片残荷败柳,想起今天的珠帘明灯,其何堪?”
这一番独白,叫夷姞震动了,原来他那泪,竟是为她而的!到此刻她才知,他的用之,超过她不知多少倍!而他还只当是自己的,不忍说来,怕害她伤。世间竟有这等痴迷的人,若非亲历,令人难信,但她居然亲经历了!她不相信世间再有一个荆轲,即使再有一个荆轲,未见得再会对一个叫夷姞的女,说这一番话来。然则今日的遇合,实是千古无二的奇遇。
“轲!”她真个心满意足了,仰望着烨烨的灯火,心魂飞越,简直不知人间何世。
“公主……”
“不要叫我公主,我是你的妻!”
“啊——”
“没有听清么,我再说一遍:我是你的妻!”
荆轲有些迷糊了!看她着笑,眉角,竟略有轻佻的神气,莫非在开玩笑?转念一想,此是何等之事,岂可以开得玩笑?于是荆轲震惊得手足无措。
“公主……”
“夷姞!”夷姞大声纠正他的称呼。
“不!我还是该用尊称。公主,此事不可儿戏!”
“什么?儿戏!”夷姞的语声,竟似盛怒,但随即换了平静的声音,并且致歉,“噢,我错了,我不该用这样的态度跟你说话。你听我说,我早就细想过了,你的拒绝,在我意料之中,你的拒绝的理由,我也完全明白。我再告诉你,我们的婚姻,多半不能得我哥哥、嫂嫂的同意,自然也不会有盛大的仪式,这些我都想过了,想得很透彻。那一切我都不在乎,除却荆某,我不能嫁任何人。我志已决,你最好不要跟我争辩,那是徒劳无功。”
荆轲被她搅得六神无主,茫然地看着她,好久才说了句:“公主,我万万不能从命!”
“哼,”夷姞微微冷笑,“你嘴里这么说,心里不是这么想。”
“于至诚,心如一。”
“你心里也不敢么?”
“是。”
“只怕不是。”夷姞的词锋极其犀利,“不是不敢,是不忍。”
一句话说到荆轲心底,他失却了争辩的能力,只不断地搓着手,唉声叹气,真有天大的烦恼和焦急。
“我是从不受怜的!轲,你可曾想到,你的不忍之心,伤我的自尊,对我是侮辱。”
“公主,我决不是这意思。”荆轲万分惶恐地分辩,“你知我不是这意思,偏说我侮辱,那,那太屈心了。”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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