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6/7)

总是这样武断的态度！任姜大起反，便问：“你不想知，为何未曾打开地图匣的原因？”

“怎么不想？”

“我只当你不会再求我了，所以你连问都不准我问一。”

荆轲心知任姜又在要挟了。他依然用亲吻作为回答，但这一次极其温柔，轻轻地吻了她的嘴、鼻和，然后沿着鬓角吻到她耳边，用恳求的语气说：“好人，别捉我了，告诉我吧！”

任姜怎么样也不起心来拒绝。她一把抱住了他，心贴着心，觉得充实、安全而兴奋。“回再说！”她微微着气，在回忆着当年自榆次到邯郸的那一段日，从那以后，一直到此刻，才又拾回了这难得的觉。

荆轲懂得她心里是怎样的味，于是，他把她搂得更了，问：“你那孩呢？”

这句话问得大坏。任姜松开了手和，好久没有声息。荆轲觉得奇怪，伸手去摸她的脸，一摸一手，她已无声地得满脸的泪了。

“噢，对不起，对不起！”荆轲满心歉然，“我不该问的。徒然惹得你伤心！”

“伤心没有用！”任姜这样回答，声音中显得十分毅，“现在我真的是一个人了，孩也死了，死在秦兵手里。”

荆轲黯然叹息，想找句话来安她，一时变得笨拙，竟无只字。

“这也是命！”任姜又满怀幽恨地说，“当初你若肯带我一起到燕国，形就不同了！”

怎样的不同呢？稍微想一想便不难明白，如果当时携着任姜一起到了燕市，一安顿来，自然也还要打发人到平去把她的儿接来，到今天一条小命不就保住了？

因此，任姜那不明言的责备，使得荆轲比受了责备还难过。这时他倒有话可说，然而空言的自责，毫无用，他唯有握着她的手，从觉中默默地传达了自己的同、疚歉和无奈之。

任姜倒反过来替他譬解了，“其实，就逃我母两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她说，“徭役如此之重，不幸而为秦国的黔首，实在生不如死！”

荆轲听了她的话，既惊奇，又兴奋。惊奇的是以任姜的份见识，能说得这样的话来；兴奋的是，一介匹妇，亦有民胞与，垂念苍生的襟怀，又何愁独夫不亡，暴政不破灭！

于是，他的手握得更了，以激动的声音，喊一声：“任姜！”

再不须别的话，就只两个字，便尽在不言中了。

任姜也激动了，她低语喃喃，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向他倾诉衷曲：“我真的没有想到，今生还有跟你重见的日，更没有想到，是在这里相见。可是，见了面，若是你变了，反叫我难过，你没有变！你依然是我心里唯一的一个人！我好兴！”

柔和雄心联结在一起，别一安抚的作用。荆轲也没有想到，在此时此地还能得到这样的安。他忽然想到了夷姞——但是，他相信夷姞在冥冥中如果察及他这时与任姜如此相依相偎，决不会有任何妒意，因为他与任姜是患难相扶般的，任姜所给他的信心和勇气，亦正是夷姞所希望给他的。

“我还有极其要的话，要跟你说。”

“好！你尽说。”

“我的话太要了。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关系，关系着好多人的安危，当初我曾罚过誓，决不给外人。”

这一说，荆轲明白了，除非自己能把此行的任务先告诉她，以证明他不是所谓“外人”，否则便也只有罚了誓，她才会说。

荆轲不信鬼神，罚誓在他自觉欠缺诚意，但是，行刺之事，想来想去，还是不告诉她的好，那倒不是怕她会密，而是怕她了解了，形成了心理上的沉重负担，或者过于关切，为他担忧，反在形迹上会破绽，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件极坏的事。

因此，他只有一条路好走，掀衾而起，面窗而跪，一手指心，准备罚誓。

任姜影绰绰地看懂了他的动作，赶也坐起，屏息凝神，静听他说些什么？

他的声音低得仅能容她半听半猜地会意：“我，卫人荆轲，承平女任姜，托以腹心，凡有所告，只字不，如违斯言，神明殛我！”

“好，你来，我告诉你！”

两人重又躺了来，任姜拉了拉衾，盖住两人的，这才细细低诉。

她的话很，以秦兵破赵，平陷敌，独被杀谈起。前后不过一年间的事，但她这一年，正如荆轲的这一年一样，是一生最重要的一年。

也是去年秋风多厉的时候，她随着大队的赵国壮丁，被征发到咸来服徭役。嬴政好，好巡幸游，更好壮丽奢侈的建筑，凡灭一国，必定撤迁这一国主要的室，移建于咸北阪。赵国被灭，嬴政令征发赵国工匠和壮丁，拆迁有名的“信”和“丛台”。平一战，赵国元气大伤，一直难以恢复，此时成年男不足，又征发健硕妇女充数，任姜便是这样来到咸的。

二三十万人的队伍，踏上迢迢千里的征途，同生共死，疾病相扶，由为基础，很快地发展来一个不甘被役的组织——这个组织只瞒着秦国官兵的耳目，在他们是不甚避忌的，因此，任姜对这个组织的秘密活动，常有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