讪的,有些不好意思,得要找几句话来掩饰,于是微带呵斥地说:“没有就没有,说话那么大声音,倒像跟谁吵架似的。”
季知她的习,笑笑不作声。
“焚香来!”
焚上一炉好香,季悄悄退了去。夷姞望着一缕袅袅上升的青烟,心慢慢静了来。焚香独坐,是她每日的功课,对那玄思冥想的境界,她有特殊的好,在那里,她比别人了解了更多的事。她的琴艺,就是这样细味琴谱,默忆指法,神游于七弦之中,才得有心与化,超绝俗的成就。
而这天她想的不是琴,而是荆轲。
她自然听说过田光从容捐躯来激励荆轲的故事,更知太丹是如何地尊礼这位国士。在她的想象中,荆轲必是一位卓荦不凡的奇人;然而听季的形容,不过是善人而已。
夷姞甚为失望,由失望而卑薄,便连带想起那些游士的行径。这类人她太熟悉了,挟策求,不学而有术。那保证功名富贵的“术”,不外乎第一步,虚名盗世;第二步,故作傲;第三步,广结奥援,到那时候,原形毕,便什么丑态都遮不住了——就像苏秦那样。
看来荆轲的遣回季,不过是有意结。“哼!”她在心里冷笑,“我也是要你络的么?”
是个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等对荆轲了这么个评断,她随即就把他丢开了。
当然,荆轲的一切,少不得有女当作新闻来闲谈。第一个消息还是季传来的,说荆轲迁东,被安置在章华台。
章华台七丈,凭栏一望,御苑的景都在底。“嗐,”夷姞大为不满,“太好没算计!让人一天到晚,鬼鬼祟祟望着这里,我还能住得安稳吗?”
季先不敢响,等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好在也住不了几天。专替他修的馆舍,说是快完工了!”
“‘他’?”夷姞故意偏着脸问,“‘他’是谁呀!”
这是有意叫人受窘,还是对荆轲轻视的表示,季无法确定,因而不敢撞,平静地答:“不是正在谈那位荆先生吗?”
“噢,荆先生!”夷姞以讥嘲的气说,“荆先生好大的本事,能叫燕国的太佩服得这个样。”
季心想,听这活,公主对荆轲怀着成见,莫非自己转述他的话,有何不妥?细想一想,丝毫没有开罪公主的地方,然则那是什么缘故呢?
她的念还未转完,却又听见夷姞以冷峻的声音在吩咐了:“把通东的那便门封起来。再告诉你的妹们,检行迹,无事在屋里待着,少在外面走。”
这一切都是为了防备荆轲,把人家看作检逾闲的小人,季心里颇有反;但她摸熟了夷姞的格,在这时如果有所言,一定愈说愈僵,所以只得默默地去照她的话。
到了第三天,太夫人打发人来请夷姞。她们姑嫂的,一向如同胞妹一样,几于无日不见。从封了那便门,第一个到不便的是夷姞自己,她亦正在想念太夫人,因而一听邀请,欣然允诺。
一辆以鱼为饰的帷车,御苑,东,直到院。太夫人已站在阶前等候,一见便即问:“你怎的把那便门封了?”
“听说东有贵客,我怕我那里的人,胡闯了来,冲撞了贵客。”
太夫人知她言不由衷,也不破,只说,“还是把那门开了吧!来往也方便些。”
“再说吧!”
一句话宕了开去,彼此都不再提及此事。姑嫂俩在炉火熊熊的室,谈着家常,不知不觉,天已暮,夷姞正想告辞,听得门外女递声传呼,是太丹来了。她跟他已有好几天未见,便又留了来,想听听外面的消息。
一见,夷姞不由得十分关切——太丹一脸的烦恼,清俊的双眉一直锁着,见了她,也只心不在焉地一,不似平日每一见面,必定有说有笑,问问短,无限的友。
“怎么了?”太夫人也觉得他的神态大异于往日,不免动问,“何事大不如意?”
“唉!”太丹叹气,又停了好半天,才说,“白费一番心血!”
太夫人不知他意的所指,夷姞却想到了,很显然的,他最近的心血都在荆轲上,说“白费一番心血”,自然是说荆轲叫他失望了。
“莫非章华台上的那位贵客,虚有其表?”她问。
太丹一愣,迷惘地问:“怎叫‘虚有其表’?”
“我是说——此人虚名盗世。可是么?”
“不,不,不!”太丹大声纠正她,“妹妹,你不可作此无之谈!”
话说得太直率了。夷姞从未碰过这样的钉,羞得脸红过耳,若非谅他忧烦在心,不择言,一定会气得拂袖而去。
“你看你!”太夫人怕夷姞脸上挂不住,埋怨她丈夫说,“跟妹妹说话,倒像吵架似的。”
这一说,夷姞更要装作不在意了,“那么,”她平静地问太丹,“这位荆卿,怎的叫你白费了心血?”
“说来话——”太丹把荆轲所陈的三策,转述了一遍,接来又说他自己的意见,“我的意思,上、中、三策,可以联合运用,也要修城,也要招纳亡的仁人志士,同心一德,共拒暴秦,这些我都已照他的意见,开始在了。现在还要两件大事,一件是说动齐、楚诸国,重修合纵之谋,一件是刺秦王于咸,血五步,震动天。”
夷姞把他的话,从细想了一遍,问:“说了半天,到底荆卿给了你什么烦恼?”
“烦恼吗?唉——我跟他之间的距离太大了。我请他秦,他无论如何不肯。”
“哥哥,你本就不该作此要求!”夷姞失声答,“你把他看成一个劈刺之士,本就错了。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你轻视别人,难怪别人拒绝你的要求。”
“唉!”太丹顿一顿足,“怎么你也这样说!”
“难我说得不对吗?”
“并非不对,只是你不明其中的理。如果另有适当的人,可遣以秦,我决不肯对荆轲作此要求;而且,早有适当的人,秦之计,亦不致迁延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