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目验!”
翁曾桂觉得有些,不敢走近尸棺,怕有污浊之气上冲,便向刘锡彤说:“请刘大老爷看明白。”
刘锡彤的心很矛盾,想看而又怕看。他怕看的原因与翁曾桂不同,并非为了怕闻到腐尸所积贮的邪浊之气,而是怕见真相。但真相如何,关乎个人的祸福穷通,却又舍不得不看。
就这迟疑之际,发觉万千条视线,都集中在自己上,顿时警觉,自己这畏缩的神,便是虚的模样,大非所宜。转到这个念,怕看的心思完全被驱散,踏上两步,探向棺中望去。
遽然一望,缭,因为棺中杂甚多,一时分辨不清,便向魏振魁问:“哪是尸骨?”
“这不是!”魏振魁用手中所持的火钳一指。
刘锡彤仔细看去,不觉惊喜,原来尸骨已经发黑!这不是毒死的明证?随即又想:这件事有奇怪,莫非案外有案?葛品莲确是中了毒,不过毒不是来自仁堂,而指使的亦非杨乃武?果然如此,自己担何责任?应该持何态度?
事意外,一时想不明白,只是发愣。翁曾桂却在问了:“刘大老爷!你看明白了没有,可是葛品莲的尸首?”
刘锡彤定定神答:“葛品莲的尸,已经腐蚀不存了,只能从衣饰去辨认。死者殓时,是何服饰,我不知。”
“这么说,要传死者的亲属来辨认?”
“这,不必了!”刘锡彤说,“棺材不错,里面的尸首也不错。”
“是葛品莲尸首的正?”翁曾桂追问一句。
“是的。”
“那好!刘大老爷你请过来。”
翁曾桂领着他到一旁刚设置的、准备填写尸格的小桌边,请刘锡彤自行结,验明葛品莲的尸棺,并无任何异状,棺亦系葛品莲尸首的正。办完这手续,方去请堂官来自验。
袁葆恒勇于任事,亲自座察看:发觉尸骨发黑,亦颇讶异,便问魏振魁:“这是不是中毒而死的样?”
“回大人的话,要验了才知。”
“那就赶快验吧!”袁葆恒吩咐了这一句,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这到了揭真相的时候,堂上堂莫不屏声息气,视线随着魏振魁的动作而转移。只见他用火钳夹几块尸骨,放在手所持的一个木盘中,然后用新棉蘸着烧酒,洗了好一会儿,方始翻来覆去地映照察看。
旁观的人当中,最关心检验结果的是刘锡彤,双一直盯在魏振魁的脸上,想从他的表中窥知消息。
谁知魏振魁沉之极,脸上任何暗示都没有,平静而沉默地看完,方始有了一表示:微微摇。
“翁老爷,”他说,“除非有一位老司务来,谁都验不结果。”
“噢,”翁曾桂急急地说,“谁啊?”
“原是刑的老仵作,也是小的业师,姓顾,单名一个良,如今已经告老了。”
“顾良!啊!”翁曾桂说,“我听说过这个人。不过,他告老了,怎么办?这位老司务,今年多大岁数?”
“七十八。”
“七十八!”翁曾桂怀疑,“这么大岁数,力还行吗?”
“行!翁老爷问王七就知了。”
于是,翁曾桂招招手,将王七唤了过来,拿魏振魁的话告诉了他,王七随即答说:“翁老爷,顾老司务是我们这一行的老前辈,今年虽然七十八岁,行动有些不便,不过耳聪目明,神还是很好,小的本来就在想,这件疑难大案,必得把这位老司务请来,差使才能办得漂亮。不过——”他面有为难之,没有再说去。
“你说,”翁曾桂问,“不过什么?”
“顾老司务本人倒无所谓,他的儿不肯。”王七解释原因:“他的一个小儿是武举人,买卖得很发达,所以顾老司务在家纳福,日过得很舒服。他儿说:这一行的份不,从前里有名字,不由己;既然告老了,何必还要见官磕去当差?又说:老人家行动不便,如果磕磕碰碰,什么纰漏也不大好。”
“那,”翁曾桂说,“这也不能人所难。我且问你们,是不是另外还有好手?”
“有啊!可是太远,曹州府的仵作林猫,也是有名的。”
“曹州府在山东,不必去谈他了!”翁曾桂很清楚地问,“除了顾司务,别人就验不明白?”
“是!别人一定验不明白。”魏振魁的回答,亦是清清楚楚,毫不糊。
“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一个是他徒弟,一个是他后辈,他就算帮你们的忙,也不能不来啊!”
“翁老爷说的是。顾老司务为人心,倒是肯的,无奈他的小儿不肯。”王七停了一说,“如今只有再去商量商量看。”
翁曾桂环视四周,堂上堂都是等得不耐烦的神,何能让王七去从容商量?“你看,”翁曾桂指一指周围,“照这个样,非把顾司务上接来不可!你定得想法。”
王七略停一,一定决心的神态,“这样,翁老爷,”他说,“请你老到上说一声,能不能请桑大人派车接他一接?赏了这个面,顾家不能不识抬举。”
“那容易,只要你有把握。”
“有把握。”
“好!”翁曾桂问,“顾司务住在什么地方?”
“住在朝日坛附近。”
“那不远嘛!好,我上去回。”
上堂回明,桑荣自然允许。于是,立即派车去接顾良,在此等待期间,暂且退堂休息。而看闹的人,却已传开了消息,说是确为中毒,但中的什么毒,还不明了,须请人来鉴定。
由此传说,又引起另一个传说,说是刑尚书奉有两皇太后的懿旨:如果小白菜谋杀亲夫,审问属实,即时凌迟死。因而便有人悄悄商议,只等检验有了结果,证实葛品莲是中毒而死,不消说得,必是小白菜的毒,那就得赶到菜市先占一个好位置,细看小白菜千刀万剐。
辰光就在这些荒诞不经、毫无据的言,被津津乐、辗转传布之中,不知不觉地打发了。唯有刘锡彤的觉,真个度日如年,好不容易听得辘辘车响,都:“来了,来了!”刘锡彤的觉又一变,如待决之囚,既希望早知结果,却又怕结果是判了重罪,因而茫然地随众望着,心里七上八地,不辨是何滋味。
终于,在拥挤的人丛中,现了三个人,走在前面的是王七,殿后的是魏振魁,中间一个髯飘拂的老者,就是顾良。他行动迟缓而神奕奕,穿一件老羊袍,一“三块瓦”的帽,手里持一旱烟袋,在全场注目之中,从从容容地走着。到得与浙江司三司官近了,站住脚向魏振魁招招手。
“振魁,把你的大帽给我。”
“大帽”就是红缨帽,差役仆从见官,红缨帽是一尊敬的表示。顾良换了帽,正待请安行礼,刚毅已经扶住了他。
“顾司务,”刚毅问,“你还认不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顾良答说,“我告老的那年,刚老爷刚刚到。”
“这样说,”刚毅指着翁曾桂与林拱枢说,“这位翁老爷跟林老爷,你大概没有见过。”
“是!不过,没有见过可听说过。翁老爷是翁师傅的侄少爷,林老爷是两广总督林大人的五少爷,都是大有来历的人。”说着,作了个罗圈揖。
“好说,好说!”翁曾桂一面摆摆手作为还礼,一面指一指上面,“我带你去见六位大人。”
这时刑六堂,包括袁葆恒在,都已回归原座。等官带领,王七与魏振魁将顾良扶上堂,桑荣大声说:“顾良,你的腰脚不便,不必行礼了!”
“刑大堂,威严要,礼节不可以随便!”顾良向左右说,“你们扶我磕。”
到底还是磕了个,方始起立回话。“顾良,”桑荣说,“你的神倒还好!”
“是!托大人的福。”
“力呢?”
“看远的不行了。”
“这样说,看近的还是可以。”桑荣问,“把你接来帮忙,你总知了,是怎么一件案。”
“是,知。”
“你看,葛品莲的死因是什么?”
“回大人的话,要看了尸骨才知。”
“不错!就费你的心了。”
“是!”顾良作个揖,“趁光正好,顾良上动手。”
于是,顾良揖而,仍由王七与魏振魁扶到殿外,与翁曾桂等人,坐在一起。二十余名仵作,都是他的后辈,纷纷前来问讯好,“老师父,老师父。”喊得洋洋盈耳,着实有一番威风。
“各位少礼,公事要!”顾良喊一声,“老七!”
“是!”王七答应着。
“余杭县原验的仵作在不在?”
“在。”
“好!”顾良转脸说,“三位老爷,我想找原仵作来问几句话。不知行不行?”
“怎么不行?当然行!”刚毅便着人将沈祥带了上来。
沈祥脸灰败,瑟缩不安地先给三司官行了礼,然后向顾良作了个揖,“老师父!”他说,“你是老前辈,总知我们这一行的苦楚,不由己。”
“我知,这些题外之话,暂且不谈。我先请教你,当初你验来的死因是什么?”
“不瞒老师父说,我没有啥经验,实在看不准。”沈祥答说,“看样是中的烟毒。”
“烟毒?”顾良问,“银针上是什么颜?”
“有发黑。”
“师父,”魏振魁嘴,“这不足为凭!他银针没有用皂角洗过。”
“嗐!”顾良说,“你学这一行,还没有满师嘛!”
“没有法。县官不肯另外补人,只好——”
顾良没工夫听题外之话,打断他的话说:“我们也不必谈检验的规矩、诀窍了。我只问你,当时表面看到些什么?”
沈祥想了一答:“尸因为隔了两三天,天气又,有些发胀了;肚上青黑的泡很多,一就破;鼻有血。”
“噢!”顾良问,“泡破了,里面的是什么颜?”
“红中带紫。”
“红中带紫?噢,噢,好!费心,费心。”顾良喊一声,“振魁,你取捡一块腮门骨来!”
“是,师父!”魏振魁问,“就是一块腮门骨?”
“对!就是这一块好了。”
于是,魏振魁走到尸棺前面,略略看了一,捡起顾良所要的那块骨,用个朱漆盘托着,送了过来。
这就是检验了!全场肃静无声,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顾良。只见他站起来,将那块灰黑的腮门骨,取在手中,用大拇指了两,定睛一看,随即抬起来,看一看光——日向西偏,他面西北而立,用左手遮在旁,挡住斜的光,右手两指拈住那块腮门骨,映日照看,看完一面,翻过来再看一面,不过一袋烟的工夫,便将那块骨,放回托盘。
“请三位老爷领我上堂。”
三司官无不惊异,也无不怀疑,莫非这么一就有了结论?其中刚毅比较急,忍不住发问:“顾司务,你已经看来了?”
“是!”
“怎么样?”
也不知是顾良没有听见他的话,还是装聋作哑,有意卖关,竟不作回答,只转脸问魏振魁:“带着剉刀没有?”
“带了。”
这时,翁曾桂想了一件事,向刘锡彤招招手说:“刘大老爷,请你一起来!”
“是,是!”刘锡彤求之不得,急忙答应。
于是,王司官领,王七捧着盛了尸骨的盘,魏振魁搀扶顾良,跟在后面,后面还有一个步履蹒跚的人,就是刘锡彤。
堂上望见人影,亦复惊奇。“看样,鉴定了!”袁葆恒赞叹着说,“到底姜是老的辣!”
“只怕不尽然。”桑荣表示怀疑,“如果是这么容易的事,又何至于惹这么多的纠葛?且听他回复了再说。”
一行数众,上得堂去,翁曾桂躬说:“回六位大人的话,顾司务检验了死者的一块腮门骨,结果已经有了。”
“噢,”桑荣问,“可有中毒的迹象?”
“没有!”顾良朗声答说,“此人是病死的!”
此言一,刘锡彤突然一哆嗦,神大变,浑越抖越厉害。林拱枢尖,赶指挥值堂的差役,将他扶住。
公案后面的六堂官,此时不由得都往前倾。桑荣放手里的鼻烟壶,先指一指托盘,方始问:
“从何见得?你说个理看!”
“是!”顾良向王七个手势,示意将尸骨送上公案。
“骨是黑的。”
“是!”顾良答说,“表面发黑,是因为棺材里石灰包摆得少了,气未净,了霉斑。倘或中毒而死,骨里外都是黑的。大人,这块骨,外黑里白!”
“里白?”袁葆恒的信心动摇了,将尸骨用两只指夹住,就亮照看了一,不解地说,“怎么看得来,里是白的呢?”
“大人当然看不来。”顾良笑,“如果看得来,就用不着仵作了。大人如果不信,当场试验。”
“对!”翁曾桂接,“你试验给堂上看。”
顾良,向魏振魁说:“你去剉开来给诸位大人看。”
魏振魁,踏来先朝上打个千,然后起走到公案前面,一只手拿剉刀,一只手拿尸骨。原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但双手却微微发抖,因为心里张,万一剉去表面,里也是黑的,那就不知师父怎样才能得了公堂?
就在这心神不定之际,突然想到,师父说尸骨表面是受所生的霉斑,且先看看,这话可准?
魏振魁的力,虽不及他师父能够看透,表面的况不能看不明白,而况已被提醒,更易明了。
定睛注视,果然不错,确是霉斑!
这一来,信心大增,手上也就很利落了。一刀剉去,欣不已,只觉得剉面白得可!于是翻过那块腮门骨来,又是一剉刀,两面尽皆莹白,与未剉的分对照,黑白分明,毫不糊。
“大人请看!”魏振魁将尸骨放回盘中,双手捧起,得意地说。
由桑荣开始,刑六堂官递相传观,个个惊异欣,唯有刘锡彤的脸,跟尸骨上的剉面一样的白。
“顾司务,你好力!好本事!不过,你肯不肯一张结?”桑荣说,“结复检不误,确是病死。”
“是!是!这是公事上一定的规矩。”顾良答说,“照规矩,仍旧要节节检验,填尸格,以魏振魁动手,顾良结就是!”
“好!”桑荣突然提了声音喊一声,“刘大老爷!”
“是!是!”刘锡彤张皇失措地,“卑职在。”
“刘大老爷,刚才顾司务的话,你总听见了?”
“是!听见了。”
“上谕派你跟同检验,你把这块骨仔细看一看。”说着,桑荣将托盘往前一推。
这是自己祸福所系,刘锡彤当然要看个明白。从腰里挂着的镜袋中,取一副铜脚玳瑁杠的老镜好,取起尸骨,仔细检查。
“这里面,也不能说全是白的,有发黄。”
“不发黄发白,反正不是发黑,表里不一,是不是?”
刘锡彤很吃力地答一声:“是!”
“不是发黑,就不是中毒而死,是不是?”
“那,那要看《洗冤录》。”
这一恼了袁葆恒,“白公请看,”他向桑荣说,“到此地步,他还不肯认错!我看非参不可了!”
桑荣,对堂直呼其名了:“刘锡彤,你早肯看一看《洗冤录》,又何至于搞这么一个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去听参吧!”
刘锡彤到得此时,才知一着错,满盘输!勉答一声:“是!”一步重似一步地退了去。
其时外面已经得到消息,只听一片“嗡嗡”的声音,都是以兴奋惊异的神,在小声议论,有的觉得不可思议,有的夸奖顾良的本领,有的为杨乃武与小白菜庆幸,有的大骂刘锡彤,有的歌颂朝廷圣明,有的赞扬刑官员,而一致关切的,则是此案作何结束?
就这样议论纷纷,秩序有不能维持之势,不得不嘱咐大兴、宛平两县派来的差役,上弹压。先是大声呼喝:“别声!别声!”继之以用的鞭,向声的人上挥了去。不消三五,顿时又肃静无声了。
这时已经午三钟,冬日昼短,天黑在即,要赶快结束退堂。这天重在检验,但虽有结果,还有手续要办,除了顾良以外,顺天府属所有的仵作,以及一人证,包括余杭县的仵作沈祥以及杨、葛两家亲属在,均须一一询明,对检验的结果“骨白无毒”,有无异议。
谁也不会有异议,连沈祥亦俯首无言。既无异议,便也要结。等这些手续办完,宣布退堂,暮已现,刑六堂官先车回家,留司官,收拾残局,直到天黑透,方始竣事。
“总算有了结果!”累得疲力竭的刚毅说,“这一,可以轻松几天了。”
“不然!”翁曾桂拦他的兴,“检验虽有结果,棘手之事,方兴未艾。”
“怎么呢?”刚毅愕然。
“你想,这一案要牵连多少人?”
“我知。”刚毅答说,“咱们律拟罪,不巡抚、学政,公事公办!”
“好吧,良兄,你试试看。”
刚毅听得翁曾桂的话,不免有赌气。第二天很早就上衙门,拟了一个奏稿,约齐翁曾桂与林拱枢,抱牍上堂,要求判刑。
桑荣看这个奏稿,除了说明检验经过以外,奏请之事:第一,刘锡彤革职;第二,杭州府知府及所有被委复审的官员,解任听勘;第三,请旨饬浙江巡抚杨昌濬及浙江学政胡瑞澜,何以未能审明真相。
看完奏稿,桑荣大摇其。“不必这样大张旗鼓!”他说,“刘锡彤革职是应该的,其余的不必牵涉太多。”
“大人!”刚毅抗声说,“昨天的形,大人看得很清楚吧?此案朝廷威信所关,本观瞻所系,非比等闲,应该切切实实办一办。”
“切实不错,孟浪不可。你们三位,”桑荣把奏稿递了过来,“请照我的意思,重新拟稿。”
刚毅还想再争,翁曾桂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必多说。回到司里,这样劝他:“良兄,事缓则圆。
上既然承认应该办得切实,咱们一步一步走,不更切实吗?”
“好!一步一步走着瞧!”刚毅也想通了。
于是重新拟好奏稿,只请革刘锡彤的职。奏折一上,立刻便有上谕:“刑奏,承审要案,复验明确一折,浙江余杭县民人葛品莲死一案,该县原验葛品莲尸系属服毒殒命,现经该复验,委系无毒因病死。所有相验不属之余杭县知县刘锡彤,即行革职。”
对于案本亦有指示:“着刑提集案证,讯明有无故勘弊及葛品莲何病致死,葛毕氏因何诬认各节,律定拟奏。”
这上谕传播得很快,也很广,连监狱中都知了。陈湖一看刘锡彤革职,知自己的牢狱之灾,不过刚刚开始。这一夜忧急加,吐狂血。等郭清得报,请了医生来诊治,已是第二天早晨的事。陈湖奄奄一息,六脉将脱,延到中午,终于病毙在狱中了。
“案快结吧!”翁曾桂说,“上谕所指示的三,葛品莲是时疫致死,葛毕氏畏刑诬认,节都很显然。至于说刘锡彤一上来就有故意将葛品莲勘验为中毒而死的弊,亦不见得。我想我们亦不必再提堂,就照上谕,‘律定拟’,中途有疑问,临时再提人来问一问好了。”
“这样好!”林拱枢表示同意,“我想,既然验得葛品莲不是中毒而死,则仁堂卖砒之说,完全不确,钱姚氏与杨小桥毫无系,应该通知他们,不必再听候传讯。”
这是很合理的看法,没有人可以说他不对。谁知偏偏就有刑尚书皂保,独持异议。“还不能这么办!”
他说,“说不定还要传唤到堂。”
“还要传唤到堂?”刚毅的率直躁急,立刻便问,“大人的意思,砒毒这一节,还要再查究?”
这意思等于在质问,皂保是不是要替刘锡彤翻案,但事实上已有传说,宝鋆将皂保请到家,以刘锡彤重重相托,如今看来信而有征。但将刘锡彤的罪名,设法拟轻些,可以办得到;如果再来一个反复,仍要咬定葛品莲死于砒霜,那简直是荒唐可笑的幻想!因此,刚毅便这样锋利地一问。
皂保当然不便公然承认,同时他也不知怎样才能为刘锡彤翻案,只是本庸愚,既无见事通明之才,亦无巧为敷衍之术,只觉得把仁堂的那两个人羁留着,就好像刘锡彤有指望似的。因此,他糊糊地说:“再看看,再看看!反正案不也快结了吗?”
“结案可没有那么快!”袁葆恒忍不住开,“今天腊月十七,转就封印了!过了年,总得过了元宵才能动手。这件案很复杂,覆奏是一通‘万言书’,斟酌尽善,缮正呈递,是二月里的事了。”
“是!”刚毅不自觉地称颂,“袁大人真明白!”
“提到过年,咱们倒真应该谅人家。除了罪重大,确凿无疑者以外,一不相的人证,或者罪轻微的,都不妨结或者保暂行释放,好让各人去投奔亲友过年。”
这比司官所要求的更多,而皂保反倒默默无言。这一,三司官把他料透了,原是个无用的人,只要据理力争,不怕他不听。
“我看就这样吧!”袁葆恒径自了决定,“你们只去办,白公那里有我!”
这个举措,当然普遍博得好评,而刑官员吏役,在“与有荣焉”的受之,走去也神气得多了!
不论到哪里,问起来是在刑当差,立刻就会令人肃然起敬。只是桑荣与皂保,却颇为不安,一个是怕牵涉到杨昌濬,一个是怕刘锡彤判刑太重,在宝鋆面前不好代。
尤其是桑荣。他在本案中,始终是主持的官,好话虽听得很多,责备却也不少。最使人难堪的是,丁宝桢公然斥责。
丁宝桢是山东巡抚,本人固然清廉能,是个好官,但享大名的一件事是,杀了慈禧太后所信而违反祖制、私自京的太监安德海。照理说,慈禧太后应该恨他,然而不然,因为丁宝桢奉慈安太后与同治皇后所的密旨,将安德海在济南正法以后,特地曝尸,让百姓晓然于安德海是个没有“那活儿”的真太监,因而得以洗刷了闱中无可究诘的一些谣言,使得慈禧太后大为赏识。所以当慈禧太后母家的恩人,四川总督吴棠病故缺,立即降旨,以丁宝桢调升。
督抚调动,照例要请旨“陛见”,以便“请训”。丁宝桢到京之时,正赶上海会寺那一场盛举,他本来就对刑预此案,表不满,认为刑过分侵犯督抚的权责。此时得知复验结果,便越发生气了!
“这简直是胡闹!”他在朝房里,扯开贵州人特有的那刚劲的嗓音说:“人已经死了三年啰,毒早消了,骨自然发白。这哪里可以定案的虚实?”
丁宝桢这么说,桑荣还不觉得什么。谁知湖南湖北的朝士,群起而和,因为这一案中,杨昌濬是湖南人,而胡瑞澜原籍湖北,两湖大同乡,正找不法救杨、胡二人,听得丁宝桢的议论,自是中怀,酝酿着要上折参刑堂官。
桑荣得知这个消息,不免着急。有一天在一应酬遇见了丁宝桢,想作个解释,哪知丁宝桢竟不容他开,盛气说:“这案怎么可以翻!白公,你真糊涂!时局不靖,督抚非有生杀之权,不足以镇抚地方。已经定谳的案,到了刑,全盘推翻,将来外官不得了!”
这一,桑荣才知,此案平反,得罪了所有的督抚,越发恐惧。回到里,找了浙江司的司官说:“这一案,旨在平反冤狱,杨乃武、葛毕氏既已昭雪,就适可而止吧!”
翁曾桂、林拱枢都还在沉未答,刚毅却率直地问:“请大人的示,何谓适可而止?”
“意思是,不必牵涉太多。”
“是!”刚毅答说,“案外之人一个不牵累,案之人一个逃不掉!”
杨昌濬、胡瑞澜算不算案外之人呢?桑荣倒有些困惑了。
刚毅却全不理会桑荣作何想法,力主依律定拟罪名,不须有任何顾忌。但翁曾桂却从他叔叔翁同龢那里获得了许多了解:这一案,已不是纯然平反冤狱,不过刑名上的一件名案而已,已经牵涉到大局了!
影响大局的是发生了两大争执。一是两湖对江浙之争。这争执,如果不设法化解,就会像明朝末年,由地域的派系演变为东林党与阉党之争那样,可以导致亡国之祸。
再是外之争。从平定洪杨以来,督抚的威权日重,颇有尾大不掉之势。因此,很有人主张朝廷应该收权,督抚应该抑制。这本是既定的主张,得也很顺利,但丁宝桢表示的态度,也就等于代表了所有督抚的态度。特别是直隶总督李鸿章,他跟丁宝桢是同年,一向很好。这次丁宝桢由山东觐,李鸿章特遣专差,迎接到天津,盘桓了好几天。谈到督抚的甘苦,必然会议论此案,认为朝廷过分而为杨昌濬不平。所以丁宝桢敢这样公然指责刑,至少背后有李鸿章在支持。
这一来,属于直隶的好些京官,有些不安了。因为督抚权重,则小民往往受苦,李鸿章声威赫赫,如果不稍微制他一制,令如山,百姓更无陈的余地。所以籍隶安丘,曾经奏请将此案提刑审问的边宝泉,拟了一个奏折,特意请他的姻亲王昕面呈递。
他所以这样,有两个原因。第一,已经上过一个很严厉的折,赓续再上,会使人怀疑,他是有意跟什么人过不去;第二,王昕是苏州人,现任江南御史,由他面,多少可以表示,主张裁抑督抚的权力,是直隶言官的公意,李鸿章便会有所警惕。
这奏折,开宗明义就指:“臣愚,以为欺罔为人臣之极罪,纪纲乃取之大权,我皇上明罚敕法,所以反复求者,正伸大法于天,垂炯戒于将来,不止为葛毕氏一案,雪冤理枉已也!”
接来,笔锋就针对着杨昌濬与胡瑞澜了。他说:“伏查此案,奉旨饬抚臣详于前,钦派学臣复审于后,宜如何悉心研鞫,以副委任。万不料徇枉法,罔上行私,颠倒是非,至于此极!现经刑勘验,葛品莲委系因病死,则其原定招供证据,尽属造,不问可知。夫借一因病死之人,罗织无辜,锻炼成狱,认凌迟重典,在刘锡彤固罪无可逭,独不解杨昌濬、胡瑞澜为大臣,迭奉严旨,何忍朋比而此也!”
以分论杨昌濬与胡瑞澜的罪状,看起来是对胡瑞澜责备较严,其实耸动听闻,还是对杨昌濬的指责来得厉害。
指责胡瑞澜是心术不端,是:“胡瑞澜承审此案,严审供,唯恐翻异,已属乖谬;而其前后复审各折片,复敢枉易负气,刚愎怙终!谓‘现审与初供虽有歧异,无关罪名,并请饬各省,著为律令’,是明知此案,尽属虚,饰词狡辩,淆惑圣听,其心尤不可问!”
指责杨昌濬则是目无朝廷,正是意在裁抑封疆大吏的主旨所在。他说:“杨昌濬于刑奉旨行提人证,竟公然斥言:‘应以正犯确供为凭,纷纷提解,徒滋拖累!’是直谓刑不应请提,我皇上不应允准。此其心目中尚有朝廷乎?”
对这两段诛心之论,还有一步的解释,措辞严厉而尖刻,是打动听闻的要所在:“臣揆胡瑞澜、杨昌濬所以敢于为此者,盖以为两皇太后垂帘听政,皇上冲龄践阼,太平未及亲裁,所以藐法人君,肆无忌惮。此其罪名,岂比寻常案,专就故、误、已决、未决、比例轻重也!”
这是说,胡、杨二人的罪名,已超越司法,而有欺侮“孤儿寡妇”之嫌,换句话说,便是有“不臣之心”,这样的措辞,不独胡瑞澜、杨昌濬吃不消,而且对丁宝桢、李鸿章等有权的督抚,及帮胡、杨说话的人,亦有杜的作用。尤其是各省督抚,谁要说胡瑞澜、杨昌濬得不错,谁就是跟胡、杨一样,也是在欺侮“孤儿寡妇”。认真追究心迹,可以替他们带来极大的麻烦。
面再转回司法,追溯近年的京控案件:“臣唯近年各省京控,从未见一案平反。该督抚明知其冤,犹以‘怀疑误控’奏结;又见钦差办理事件,往往化大为小,化小为无,积习瞻徇,牢不可破。”
但亦有例外,而例外别自有故:“唯有四川东乡县一案,该署督臣文格,始为回护,继而检举,设非此案在前,未必不始终欺罔。”原来四川东乡县的一件命案,藩司署理总督的文格,起先亦如杨昌濬那样,一意回护审问有误的属;及至看到杨乃武一案,京控获准,心存警惕,怕刑亦会照样办理,驳来复审,因而自动检举属的错误。这就是所谓:“设非此案在前,未必不始终欺罔!”接来就自然有了了解:“可见朝廷举动,自有风声;转移之机,正在今日。”这就是说,朝廷如果措置严峻,各省自会畏惧;
如今难得有一个将督抚的权力转移到朝廷,司法的风气由徇庇转移为公平的机会,不可以错过。
以便是总结,陈明上奏的目的:“臣亦知此案于奏结时,刑自有定拟,朝廷必不稍事姑容。唯念案如此支离,大员如此欺罔,若非将原审大吏,究造真,恐不足以昭明允而示惩儆!且恐此端一开,以后更无顾忌,大臣若有朋比之势,朝廷不无孤立之忧!臣惟伏愿我皇上赫然震怒,明降谕者,将胡瑞澜、杨昌濬瞻徇欺罔之罪,予以重惩,并饬臣秉公严讯,律定拟。”
这固封的奏折,由奏事上达,已是腊月二十六,离除夕只有三天的工夫。大小衙门虽已封印,但清朝的家法,皇帝理政务,无问寒暑,不问季节,哪怕大年初一,亦无例外;垂帘听政的两太后,也是如此,在急景凋年之中,照常批阅奏折,召见军机。
东于德,西优于才,看奏折是慈禧太后的事。不过,小事虽由慈禧太后径自裁决,大事仍旧跟慈安太后商量。像王昕的奏折,当然属于大事,所以慈禧太后特地派太监将慈安太后请了来,拿奏折念给她听。
念到“大臣倘有朋比之势,朝廷不无孤立之忧”时,慈安太后亦悚然动容了。商量结果,两个人的意见相同,都主张严办。
因此,第二天便有上谕:“御史王昕奏:大吏承审要案,任意瞻徇,请予严惩一折,据称浙江余杭县民人葛品莲死一案,原审巡抚杨昌濬,复审之学政胡瑞澜,瞻徇枉法,造供词,请旨严惩等语。人命重要,承审疆吏及派审大员,宜如何认真研鞫,以成信谳!各省似此案件甚多,全在听断之员,悉心研鞫,始得实,岂可意存迁就,草菅人命?此案业经刑复验,原讯供词,半属无凭。究竟因何审办不实之?
着刑彻底究,以期落石,毋稍混。杨昌濬、胡瑞澜等应得分,俟刑定案时,再降谕旨。”
这是一“明发之谕”,人人可以看得到,有人称快,有人发愁。逗留在京,打算过了年等结了案再回浙江的袁来保,一看有此上谕,不免为杨昌濬担心,当即找到浙江驻京的提塘官,请他派人将王昕的原奏连同上谕,尽快送回浙江。
最快的途径,便是由天津上海,经上海到杭州。但一来一往至少亦须二十天。到了第二年——光绪三年的元宵,杨昌濬派了人来了。
派的是他的一个亲信,携带重礼,遍送军机大臣及刑的堂官与承审本案的司官。袁葆恒与绍祺辞而不受,浙江司的三司官,亦复如此。见此光景,桑荣与皂保等人亦就不敢受礼了!
一开印,翁曾桂便即着手草拟复奏。动笔之前,先跟林拱枢与刚毅商量,杨昌濬与胡瑞澜应该得何罪名?
“照例,一二品大员应得分,应该请旨。不过,分据罪名而来,事实上等于我们在定拟分。”
翁曾桂说,“失固然不可,失亦非所宜!此案观瞻所系,务必斟酌至当,请教两位老兄的见,宗旨定了,我才好笔。”
“原奏指杨中丞目无朝廷,在刑来说,是题外之话。”林拱枢答说,“照我看,我们只能就事论事,不涉其他。”
最后商量定规的三宗旨是:第一,案一定要清楚,疑问一定要有明白的解释。第二,就事论事,不涉其他。第三,从刘锡彤到杨昌濬,能够开脱的尽量开脱;如果证凭确凿,亦就无所用卫护。
接着,又将职司分了一,翁曾桂主稿草拟复奏,亦就是草拟全案的判决书;林拱枢负责整理供词,查看律例;刚毅则主持审判,因为案虽然已很明白,但犹有许多疑问,必须澄清,譬如葛品莲病死的经过之类。
这样一面审,一面草拟复奏,到了二月初,终于可以结案了。翁曾桂的复奏,洋洋洒洒,何止万言之多。光是叙述案发经过到胡瑞澜奉旨复讯,以至王书瑞、边宝泉等人的参奏,首尾之间,就了许多笔墨。
最要的分,当然是刑提审的经过,首先是提疑问:“臣等自提到犯证宗卷,先将全案详加综,因其谋毒本夫,虽属秘密,总由恋而起,何以学政讯时,王心培供词,称未见杨乃武到过葛家;且沈喻氏控县原呈,亦未提及杨乃武一字?钱宝生卖砒霜既系杨乃武在杭州府供,自当提到钱宝生与杨乃武质审,何以仅在余杭县传讯取结,即行开释?葛品莲果系毒发死,沈喻氏当时即应看形,何以事隔两日,始行喊控?案可疑,虚实亟应究。”
接来便应解决关键的疑问,即是葛品莲到底中毒也未。复奏上说:“讯银针颜未经洗,仵作门丁互执尸毒,则县官之相验未真。钱宝生结,系幕友函嘱、生员劝诱,则砒毒来历未确。当经奏提葛品莲尸棺到京,复加检验,骨黄白系属病死,并非青黑颜,委非中毒。取原验知县、仵作甘结,声称‘从前相验时尸已发黑,致辨认未确,误将青黑起泡,认作服毒’。讯据尸亲邻佑人等,佥称尸发变,由于天气晴。检查学政七月间讯取沈仁供词,亦有‘天’之语,是原验官仵作称因发变错误等,尚可凭信。”
这是确定了葛品莲病死而未毒死,初次相验时,辨认不真。何以辨认不真,是否知县意图索贿?这一,对刘锡彤的关系甚大。如果意图索贿,则是有意失之,罪在不赦;倘无此动机,就是无心之失,有可原之。翁曾桂这一层上,很帮刘锡彤的忙。他说:“复经提犯环质,得悉全案颠末,历历如绘,臣等诚恐原审各员,有怀挟私仇勒索教供事,讯据杨乃武,称伊与知县及役吏人等,素无涉事件,毫无嫌怨;研诘刘锡彤,供与杨乃武无仇,实系葛毕氏自行诬报。且杨乃武于十一日夜间甫经到案,次日即行详革,如果意在索诈,自必缓办详文,既挟案索赃,断不肯未及十日,即行解府,审办委无勒诈重。质之杨乃武,亦称前供串诬索诈等,系因图脱己罪,词妄诉,并无其事,实不能指诈赃确据。”
妄供杨乃武买砒霜一节,更应有详细的代:“并据葛毕氏供:因县官刑求与何人来往谋毒本夫,一时想不人,遂供将从前同住之杨乃武供,委非挟嫌陷害,亦非官役教令诬报。并据刘锡彤供称,卖砒霜之钱宝生,系凭杨乃武所供传讯,如果是伊串嘱,断无名字不符之理。现经钱宝生之母钱姚氏供称:伊名钱坦,向无‘宝生’名字;铺伙杨小桥供亦相同,可为杨乃武畏刑妄供之证。”
“至原题据陈鲁、刘锡彤会详,有沈喻氏向葛毕氏盘听从杨乃武谋毒由报验一节,检查沈喻氏控县初呈,并无是语。严鞫刘锡彤,供称因沈喻氏在杭州供有是话,率谓该氏原报不实,遂凭现供节叙人详稿,致与原呈不合,委无造供词事。提质沈喻氏供认府谳时,曾妄供有盘谋毒报验之语,与刘锡彤所供尚属相符。反复推究,矢不移。”
因此可以一结论:“是此案刘锡彤因误认尸毒而刑葛毕氏;因葛毕氏妄供而拘拿杨乃武;因杨乃武妄供而传讯钱宝生;因钱宝生被诱结,而枉坐葛毕氏、杨乃武死罪。以致陈鲁草率审详,杨昌濬照依起结,胡瑞澜迁就复奏,历次办审不实,皆轻信刘锡彤验报服毒,酿成冤狱,节显然。先后承审各员,尚非故勘故,原验官仵作,亦无有心报事。”
至于杨乃武与小白菜的,为起祸之因,不能不作说明:“至杨乃武与葛毕氏同住等,检阅浙江案卷,供吐明晰,似非无因。屡经详审杨乃武、葛毕氏,不承认;质讯沈喻氏、喻敬添等,佥称葛品莲仅见杨乃武与葛毕氏不避嫌疑,教经同,料有私,并未撞破等语。既无所捕获确据,律有‘不准指’明文,应毋庸追究,照例勿论。”
叙毕案,判明责任,自然依律定罪,是从余杭县仵作沈祥开始:
一、沈祥,“率将病死发变尸,误报服毒,致凌迟重罪,殊非寻常疏忽可比,合依检验不实,央死罪,”但以职位低微,“照例递减四等,拟杖八十,徒二年。”
二、已革余杭县知县刘锡彤,“虽讯无挟仇索贿事,惟始则任听仵作草率相验,继复报洗银针,涂改尸状,及刑葛毕氏等诬服;并嘱令章浚致函钱宝生,诱勒结,罗织成狱,仅依‘失于死罪未决本律’拟结,殊觉轻纵,应请从重发往黑龙江效力赎罪。”
三、杭州府知府陈鲁,“于所属州县相验错误,毫无觉察,及解府督审,凭刑讯供,详定案;复不亲提钱宝生究明砒毒来历,实属草菅人命。应依‘承审官草率定案,证据无凭,枉坐人罪’例,拟革职。”
四、宁波府知府边葆诚,嘉兴县知县罗森,候补知县顾湛恒、龚世潼,“经学政委审此案,未能彻底究,拟革职。”
五、候补知县郑锡滜,“系巡抚派令密查案,并不详细访查,率以无冤无滥,会同原问官糊禀复,拟革职。”
六、浙江察司蒯贺荪,“失死罪,本律例,业已病故,免议。”
七、刘锡彤门丁沈彩泉,“在尸场与仵作争论,承砒毒,实属任意妄为,合依‘随倚官滋事,怂令妄为,累及本官罪至者,与同罪’律,拟杖一百,三千里。”
八、沈喻氏,“因伊速死可疑,喊求相验,并未指供何人谋毒,与诬告人谋死人命不同;且府谳时陈明,妄供盘谋毒各,系由痛切所致,应与‘诬告人死罪未决,满加徒律’上量减一等,拟杖一百,徒四年。”
九、训导章濬即章抡香,“系余杭县幕友,受刘锡彤之托,向钱宝生药铺函嘱,亦有未合,革去训导。”
十、陈湖即陈竹山,“劝令钱宝生诬认卖砒,本律议,业经监毙;应与在籍病故之钱宝生,均毋庸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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