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8/10)

日。但结果所得到的答复是变相的绝书——一首《金缕曲》的后半阕是：

相逢纵晚年华末，者扬州，生落，年年。不信琵琶弦上语，唤汝魂不起。谁忆惯、前尘影事？删却临歧珍重语，怕寻消问息劳公。词料在，且休矣。

“琵琶弦上”是用杜甫昭君诗的典故，“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不信”即谓并无怨恨，也就是不承认有“红泪难销”的事。结尾数语，隐然指龚定庵自作多。

类似形，在苏州亦曾有过，有一首《台城路》，题目是：《同人皆调知余近事，有以词来赆者，且促归期。良友多，增我回气耳》。那首词是：

吴棉已把桃笙换，光最惊羁旅。蜡屐寻山，黄泥封酒，小有逢迎今雨。《怀沙》辍赋，梦不到南州，邓林夸父。且逐寒，金阊一角饯秋去。 觉来谁与相遇，有卷中姚合，楼上孙楚，我归舟。鸳鸯牒，莫恋闲鸥野鹭。青溪粥鼓，来岁重寻，须携箾侣。多谢词仙，低回冶句。

起句“吴棉已把桃笙换”，竹夫人别名“桃笙”，这便说明了他在苏州，自盛夏住到秋，总有四五个月之久。在杭州的吉云写信给顾千里，请他代龚定庵赋归，所以有“鸳鸯牒”的字样。

起两句叙客地淹留，“蜡屐”之句是顾千里约了几个新的朋友，为他饯行促归。“《怀沙》辍赋”用屈原作《怀沙赋》的典故，加一“辍”字，是因为唐诗有“作《怀沙赋》，明时耻自沉”，表示当时是“明时”，这是不得不然的门面话，否则会兴起他“避席畏闻”的文字狱。“南州”指晋朝的顾荣，他是“朝野推敬”的“南州望士”。“梦不到南州”合上句同看，命意颇为显豁，自言为屈原之怀才不遇，想为顾荣亦不可得。“邓林夸父”的典故，见于《列》《山海经》及《淮南》，夸父为神兽，不自量力，追日影，渴而死，弃杖化为邓林。自况为“邓林夸父”，有自惜浪掷有用光之意。结句明时、地、事。

过片四句，姚合、孙楚，皆是虚拟。

孙楚亦是晋朝人，才藻卓绝，善作遁词。但孙楚楼则是酒楼，在金陵，李白有《玩月孙楚酒楼诗》：“朝沽金陵酒，歌孙楚楼。”姚合为唐朝名相姚崇的孙，工诗，刻意苦，冥搜象，务求古人貌所不到，此正是龚定庵作诗所追求的境界。“觉来谁与相遇？”自寂寞，“有卷中姚合，楼上孙楚，我归舟”，谓归去后，作诗饮酒，亦足为乐。“鸳鸯牒”以，则顾千里相劝之语。“青溪”谓“青溪小姑”，“粥鼓”即木鱼。三吴多带发修行的家庵，素肴洁，可容文人雅士觞咏；“来岁重寻”，即是此等家庵。“箾侣”即是“闲鸥野鹭”，箾音朔，龚定庵所眷恋的一个姑苏女，名叫阿箾；他写过一篇《上清真人碑书后》，结尾注明“姑苏女士阿箾侍”；能侍翰墨，所以称之为“侣”。

对于阿箾，龚定庵曾有藏诸金屋之意，有“录言”两题，即为对答之语，龚定庵是：

东指琌山，小有亭楼如画。松月夜窗虚，待卿居。

闲却调筝素手，只合替郎温酒。阁佛灯青，替钞经。

阿箾答复这首《一痕沙》的话，龚定庵拿它纳《好事近》：

细语家常，生小不矜珠翠。他日郎家消受，愿青裙缟袂。

画梁燕已无家，那有五侯第？等到岁寒时候，折黄梅簪髻。

尽阿箾“不矜珠翠”，只“青裙缟袂”“黄梅簪髻”，便已满足，但始终未能居羽琌山馆，主要的障碍便是吉云。虽然她也为龚定庵置了妾，但都是些略识之无的小家碧玉，龚定庵既无可与谈，吉云亦能指挥如意，但到了能侍笔墨、读得懂诗词如阿箾这样的人，吉云便有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鼾睡之了。

不过，她仍旧能获得丈夫的相当尊敬，因为持家教以外，对于龚定庵兴之所寄，一顾路柳墙，她并不在意。

光十五年天，朝局有了变动，幅度不大，但关系很重。变动起于首辅武英殿大学士曹振镛病故。

曹振镛于嘉庆十八年拜相，至二十三年外号“董太师”的董诰予告后，任首辅近二十年，一方面固由于光皇帝的倚重，另一方面则由于他善于排挤，凡是才发越、勇于任事，而有威胁到他的地位的大臣，他总有办法压制着，不让他们往上爬。首当其冲的是英和。

英和得罪了全妃，不为皇帝喜，因而曹振镛便可放手打击英和。当光即位之初，营造“万年吉地”，特派英和主持其事，他找个机会，从容陈奏汉文帝薄葬的盛德，皇帝方在厉行节俭之时，称善，因此“万年吉地”的营造费用，相当节省，曾奉嘉奖。

到了光七年天，发现地积，在事诸臣都受谴责，英和始终其事，责任尤重，革职抄家之外，而且被逮到刑受审。据说，当施工时，发现石母滴，亦即是地面的雨从岩石中渗滴于地，向来应付的办法是，多开几条细沟，称之为“龙须沟”，引导积于陵外。但那样法，颇为靡费，而且效果亦并不太好，因此，英和决定先用土拦。当然他有他的打算，皇帝秋正盛，这座“万年吉地”总要二三十年后才用得着，而地滴是常事，到相当时候再修一次，亦无不可。事实上开了龙须沟，以后亦仍须修理，既然如此，前多费便是浪费。

这是老臣谋事的苦心，但并不为皇帝所谅。曹振镛秉承意旨，拟了斩决的罪名，幸而太后圣明，说治陵寝是家事，与国政无关，因此而杀大臣，是说不过去的。于是改为解发黑龙江充当苦差，孙并皆革职。光十一年自戍所释回，皇帝想复用英和，但他的心已经伤透了，卧不起，此正符合曹振镛的心意，劝皇帝不必勉。当朝第一的人才，就此闲废。

第二个受排挤的是蒋攸铦。此人原籍浙江绍兴，先世从军辽东，跟着他的官投降清朝，编镶红旗汉军，从龙关，住在京东宝坻。蒋攸铦字砺堂，比曹振镛晚一科，乾隆四十九年的翰林，嘉庆五年由御史外放江西赣南，久任外官，先后当过江苏、浙江巡抚，两广、四川、直隶、两江总督。严于治盗，善于察吏，，还有一项特是记忆力特，见人一面，听人一言，数十年以后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嘉、年间第一的督抚。

这样一个人，可想而知的，曹振镛绝不能跟他共事。光五年由直隶总督召，拜仁阁大学士，理刑，并军机。光七年，两江总督琦善兼任漕运总督，运河淤，疏浚不得法，引起黄河灾，筑堤堵黄，运隔绝，诏斥失机，降调为阁学士，两江缺，需要派人接替。

于是宣宗召见军机问：“两江重任，应该派资望重、久任封疆的人去，你们看，最适当的是谁？”

曹振镛答说：“以臣看，似以陕甘总督那彦成最适当。”

那彦成的祖父章佳·阿桂，两代名相，那彦成亦是封疆中的佼佼者，但其时回民张格尔作，那彦成是平的关键人，所以皇帝立即否定此一建议说：“西正多事，那彦成何能他调？”

作为首辅的曹振镛不作声了，这便表示，现任督抚中，没有人能如皇帝开列的条件，也等于是暗示皇帝要从在京的大臣中去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