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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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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完,神木然;细看时,又有泫然泪的模样。归佩珊急忙找句话问,转移他的伤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吧?”

“差不多。那年闱,应该是戊辰年的事。”

戊辰丑未为会试的年份,归佩珊算了一,那年她二十九岁,红颜未老,才名正盛,亦是一段黄金岁月,不由得喟地说:“岂止幼日,往日皆可思。”

龚定庵没有想到会惹起她的慨,再接来伤逝悼亡,谈到李学璜说不定亦会泪就太无谓了。

于是他说:“大姑,我要告辞了。是不是把这方眉砚留在这里,等你闲了,从容品题?”

“不!一搁来就不知哪一天才能了心愿了。不如此刻就动手。”

说着,她拿起那方形似竹叶,又似初三眉月的小砚,中间有一圈极细极清晰的螺纹,映光看去,池微现红,她不知是什么讲究,但石质细腻,如玉,确是一方上好的端砚。

挲片刻,得了一首七绝,自己提笔写

轻研玉样温,挲中有古今魂。

一泓泻桃,洗当年旧黛痕。

“献丑,献丑!”归佩珊将诗稿递了给龚定庵说,“作得不好,不必上石了。”

题砚的诗,应该刻在砚石或砚盒上,她这样说,听似谦虚,其实正是提醒龚定庵别忘了上石。

“大姑,”龚定庵说,“我倒想起一个人,顺便打听一,顾二娘可有传人?”

“你是说会制砚的顾二娘?只怕没有传人。‘一寸将割紫泥’——”归佩珊起到书架上去捡书,“我记得《随园诗话》提到过她。”

“不必找《随园诗话》,袁才的话靠不住。”龚定庵将她记不起来的那首诗念了来,“‘一寸将割紫泥,专诸门巷日初西。如何轧轧鸣机手,割遍端州十里溪。’这是黄莘田的诗。”

“原来是黄莘田的诗,等我来看看。”

黄莘田单名任,福建人,生于康熙,殁于乾隆,生有砚癖,自号“十砚老人”,他的诗集题名《香草斋集》。归佩珊在第二卷中找到了这首诗,诗有注:“余此石怀袖将十年,今吴;吴门顾二娘见而悦焉,为制斯砚,余喜其艺之其意之笃,为诗以赠,并勒于砚,俾后之传者有所考焉。”

“果然。”归佩珊说,“袁才与黄莘田可说是同时候的人,何以不知这首诗的原作者是谁?也就奇怪了。”

“袁才信开河,欺人的话很多。”

来便大谈袁才。原来要辞去的龚定庵又坐了好久,直到屋里黑来,小娥来灯,顺便请示:“请龚大少爷在这里便饭?”龚定庵方始警觉。

“啊,真该走了!我另外还有约,谈到忘记掉了。荒唐,荒唐!”

“真的有约,我就不留你了。”归佩珊问,“明天不走吧?”

“今天晚上就要走。昆山还有人等着我呢。”

龚定庵到昆山,是应他的一个好友李增厚之约。此人是个秀才,事母至孝,所以为龚定庵所看重,前几年住在上海时,常到昆山相访。有一次跟李增厚谈起,他很喜三万六千顷的太湖烟,但又不能离父亲的任所太远,最好在两者之间卜居——昆山是个很适中的地

李增厚将这话记在心里,一直在替他;这年秋天写信给他,说找到了一很适当的房屋,已经跟房主约定,尽他优先来看,看不中意,房主再另觅买主。所以龚定庵服制一满,一件要办的就是这件事。此外有件事,在李增厚盼望得很殷切,龚定庵亦常耿耿在心,很想早了心愿。

这个心愿是为李增厚题一幅画。此人自幼丧父,母相依为命,自幼至,从未有一日之离,嘉庆二十一年丙,却不能不暂时分离了。原因有二:第一,是赴北闱乡试;第二,从小结的一亲,需要迎娶。他的岳父京官,既不能请假送女完姻,又别无妥当的亲族可以送亲,只有趁李增厚乡试之便去亲迎。

这一别预计要一年,因为秋闱得意,更望连捷,自然是住在岳家读书,静候来年天会试。不顺天乡试落第,大家都为他惋惜,而李秀才反觉得是翁失,因为从踏上北征的路程,便思亲不止,第正好归省,便携着新婚妻,专程南。回昆山以后,便画了一幅《梦游天姥图》,龚定庵许了他题词,迁延日久,到得能完心愿时,李增厚的母亲已经死了一年多了。

两人都是孝,见了面都为丧母哭了一场。叙叙别来景况,吃完晚饭,挑灯题画,龚定庵的诗思非常艰涩,很想休息一晚,到第二天早晨,神饱满时来构思,但看到李增厚那先睹为快的殷切神,实在不能不勉为其难。

凡是题赠之作,因人因事而繁简不同,像这样为思亲而作的画图,彼此又不是泛泛之,照一般的形,不是赋一首歌,至少亦要来两首律诗,否则铺叙不尽,亦显不。可是龚定庵搜索枯,只得了一首七绝,而且最后一句,还有个字不大妥当,也只好算了。这首诗是:

李郎断梦无寻,天姥峰沉落照间。

一卷临风开不得,两人红泪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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