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王承斌接到北京电话,知已取得印信,可是黎元洪犹须办一个手续,才能恢复自由的平民生活。
这手续就是正式向国会、国务院、全国民众表明:“本人因故离京,已向国会辞职,依法由国务院摄行总统职权。”表明的方式是发通电,发通电要他亲笔签名。
事已如此,黎元洪懒得再争,很痛快签了名,可是一回到家,当然会有所表示。
黎元洪的修养到底不如徐世昌,提得起,放不,不能视非分的尊荣如浮云过,加以左右亲信的怂恿,决定把握一个“缠”字诀,跟直系周旋到底。
这就少不得又要发通电了,说印以后,复要求“发电辞职,院执行”,照通行法例,“被迫之意思表示,应为无效”。
当然,直系在凌霨一手导演之,亦有一番彩表演,除了由王承斌通电说明,大总统离京,不印玺,“陷全国于无政府地位”,而“节关在迩,军警索饷甚亟,前途异常危险”,作为迫不得已索印的理由。最人意表的是,凌蔚与直系三总,海军李鼎新、通吴毓麟、财政张英华,联名给了黎元洪一个电报,说“事前未蒙通谕,攀辕无及”,北京为政府所在地,“国不可一日无元首”,恳请“即夕旋都”。这个假惺惺的作,大有指黎元洪“弃职潜逃”之意,惹得“泥菩萨动了土”,复电表示,凌蔚等人,辞职已经照准,并派李源代理阁揆,所以“请稍息贤劳”,目的是否定此四人的阁员地位。
但是,直系手中握着同为黎元洪名的两文件,运用自如。最有利的,当然是六月十四日凌晨两三钟,在天津新站签署的“本人因故离京,已向国会辞职,依法由国务院摄行总统职权”的那个电报。凌霨经此“授权”,在国务院召集会议,除了澄清总统辞职问题以外,最重要的当然是端午节以前,如何发放军警欠饷。
这除了举债以外,别无筹款之。贷借的对象自然是外国银行,但能跟外国银行借得动钱的通系正当失势,且与直系敌对,就算通系有人自告奋勇,直系亦不愿请教。曹汝霖、李思浩的况,亦复如此。除此以外,就只剩一个与直系向有渊源,且与曹锟旧识而颇蒙欣赏的王克了。
“这件事找王叔鲁。”曹锟说,“叔鲁有一样好,公私分明。”
曹锟的所谓“公私分明”之“公”,是指他自己。意思是王克的守虽然不佳,但绝不会将他曹家的钱,装姓王的荷包。换句话说,该当是他曹锟应得的好,王克绝不会吃掉。
果然,王克神通广大,很快地借到了一百万元,在端午节前两天,及时发放了一批欠饷。
与此同时,黎元洪在天津亦借到了一笔钱,用他自己的不动产,押借了十二万元,设立一所“国会议员招待所”,预备拆曹锟的台。
因为这时直系,已演变为直系与反直系的政争,目标已非目前由谁执政,而是未来的“最问题”。争斗的焦,集中在曹锟上。直系拥曹,而非直系反曹,原因不一,或由于私怨,或由于本的利害,或由于看不起曹锟,或由于直系准备以钞票砌成曹锟踏上“最位置”的垫脚石而大起反,或由于政治主张的不同,持先修宪后选举。
反曹——阻止曹锟当大总统最有效的办法,便是采取消极态度,离开北京,使国会无法获得选举所必须的席人数,这就是所谓“拆台”。黎元洪对拆曹锟的台,当然最心不过,所以愿意钱设立“国会议员招待所”,由政学系的要角,广东籍的参议员杨永泰主持。
不过,这个招待所只是过境的接待机构,京到津的国会议员,每人发给大洋五百元,作为“移沪制宪”的旅费。统计在天津领了旅费的有五百零三人,但只有三百八十五人到上海报到。其余的一百多人,少数回乡探亲,大分仍旧回到北京观望风。
可是,就只三百八十五人的缺席,对拥曹派已构成极大的威胁,因为两院议员总计八百七十人,举成数而言,号称“八百罗汉”。选举大总统,依法必须有三分之二到会,去了三百八十五人,就凑不成三分之二的五百八十人了。
这一来,最着急的还不是直系要角,而是众议院议吴景濂。原来直系津保派的心分,包括务总凌霨、通总吴毓麟、司法总程克、山东省省熊炳琦、直隶省省王承斌、议边守靖、京兆尹刘梦寅及曹锟的秘书王毓芝,曾集会成一个决议,参议院议王家襄已提辞职的声明,态度消极,所以对众议院议吴景濂该全力争取,不容生变。这个争取的任务,由王承斌。
原来王承斌不但与吴景濂同为辽宁兴城人,而且有师徒之谊。吴景濂号莲伯,王承斌号孝伯,两人合称为“兴城二伯”。师徒二人向来无话不谈的,王承斌便老老实实向吴景濂开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