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寒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害怕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所以极力克制着情绪。
程景森也没有说话。他看着少年,而少年偏头看着别处。
——原来他的恐高症,是从那场爆炸案里留下的PTSD。程景森模模糊糊地想了一下,继而听见尹寒问,“这一切你都知道是吗?”
程景森觉得喉间似乎被什么梗住了,他答不出来。
尹寒的眼神和笑容已不复温缓,再出口的话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程齐当然不是在那次爆炸案才开始针对你的,也许在那之前他就给你寄过炸弹,威胁到你的安全,而以你的戒心和在纽约的势力,不可能对他毫无防备。所以你明知道那枚炸弹被放错了地方,却任由它发生。”
程景森平生第一次遭受这样的诘问,也是平生第一次被愧疚和忏悔压得抬不起头来。
他也曾是为了生存而不得已为之的弱者,却在一步一步向上爬的过程中,目睹了太多厮杀和死亡,最终变得麻木不仁。
他是彻底的无神论者,不相信上帝和命运,不在乎身前或生后。他降生于东部势力最大的华人黑帮,血脉里背负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管皮囊多么好看,他注定没有干净的灵魂,也无法安度一生。但尹寒不一样。
他原本是可以展翅高飞的少年,是才华横溢的艺术家,是太阳底下最鲜活亮眼的生命。却因为程景森的阴谋阳谋和冷眼袖手,失去了两位至亲,成为一个无处庇护的孤儿。
尹寒继续说,“原本我是不应该知道这些的,你和程齐的世界毕竟离我太远。可是你想象不到命运有多凑巧。我母亲租下的那间民宿的房东,就是常瑜。”
这一起发生在闹市区的爆炸案,涉及两名中国游客的生命,又处在纽约这样的大都市,当然会有大使馆和FBI出面。
尹寒的舅舅从国内赶来,陪他一起处理各种后续事宜。FBI很快锁定了嫌犯——那个被程齐推到台面上的替身吉米,这件事原本会按照司法程序抓人审问、法庭宣判,直至最后结案。
可是就在事发后的第十天,民宿租期将到,尹寒返回那里准备带走家人的遗物,常瑜无意撞见了他。
少年带着一种失魂落魄的美,头靠在门上,连续换着两三把钥匙试图开门,然而手抖得不成样子,连钥匙都插不进锁孔里。
一个画面不过短短十余秒,常瑜却突然从他身上看到了程景森生母的影子。
常瑜这一生,前三十五年都过得恣意快活,既是唐人街公认的美人,也是黑帮头子程琅的情妇。钱财和宠爱她从来不缺,流水的宴席和爱慕者的追捧组成了她的日常。
直到某一天,她发现十五岁的程景森不知何时变成了自己心里一道怎么也抹不去的印痕。
于是人生的后二十年,她的一切心意都围绕着程景森起落明灭。
她给他下药,骗他上床。她爱过他,知道他的所有秘密,甚至那些最不堪的往事。她为他做事,以为他夺取了琅帮当家的位置,他们这段相差二十年的忘年私情就会修成正果。
可是程景森怎么会爱她。程景森就连自己都不爱。
常瑜天性偏激,是那种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性格,她派人暗杀程景森,重金花出去了,可惜每一次都无功而返。程景森或许记念旧情,始终还是放她一条活路。
就在见到尹寒的半个月前,常瑜刚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医生断言她活不过两年。
人之将死,那种玉石俱焚的恨又再生。
尹寒仿佛一道天意,就那么突然降临在她面前。
常瑜有一种无端而强烈的直觉,这个少年会很对程景森的胃口。
于是她替尹寒开门,领他进屋坐下,然后对他说。
“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过你,你被警察骗了。杀死你母亲和姐姐的凶手,另有其人。”
时空以诡异的方式产生重叠。离开的人,留下的人,在寥寥数语间都诉尽了。
尹寒讲完一切,神情已不似先前的脆弱或者暴躁。
他甚至在回忆的最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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